从一株南阳艾解码中药现代化
半月谈记者 尤立
艾草，因其在百姓日常生活保健和医疗方面用途广泛、用量极大，自古以来就被我国中医誉为“百草之王”。河南省南阳市作为“世界艾乡”和全国中药材主产区之一，目前已建成22个中药材规范化种植基地和8个道地药材生态种植基地，在保证艾草药效的基础上，通过科研创新、品牌塑造，不断扩大艾草用途，使这一“太阳神草”历经几千年仍广泛活跃在人们日常生活中。
破译南阳艾的传承创新密码，启示良多。推进中药发展现代化，建设道地药材和全流程追溯体系日渐紧迫。
南阳艾透出中药现代化先机
艾草为中医临床常用药，是中华民族认识和使用较早的药材。《诗经》《楚辞》《黄帝内经》《庄子》《孟子》等典籍中，都曾提及它。南北朝时就出现了在门口挂艾人禳毒的风俗，端午挂艾历史悠久。
“端阳艾叶实在好，乌梅采青不采老；十冬腊月挖葛根，一条能剜几百斤……”这首《采药歌》千百年来在南阳广泛流传。南阳艾古称宛艾，品质优良，当其成熟于端午之际，药性最为道地。
“艾草是纯阳之草，也被誉为‘太阳神草’，其应用的源头在南阳。”南阳艾草产业协会会长、绿莹艾草董事长马文晓向半月谈记者介绍，距今6700年至7000年，炎帝用艾火祭天，就在现今南阳桐柏县城郊乡太阳城。
南阳，也是东汉医圣张仲景的故乡。张仲景所撰的《伤寒杂病论》中“芎归胶艾汤”和“柏叶汤”两个方剂25处均有记载艾叶的使用。中医认为，除了内服，外用艾灸有通经活络、行气活血、祛除寒湿、回阳救逆、防病保健等功效。
盛夏的南阳，艾香悠悠。走进南阳社旗县桥头镇的河南绿莹艾草制药有限公司的艾草航天诱变繁育基地，比人高的艾草在烈日下郁郁葱葱。公司负责人马文晓将艾叶翻转过来，指着背面的绒毛告诉半月谈记者，这些绒毛是他们主要利用的部分，经过加工成为艾绒，可以用于大众熟知的艾灸养生。
“当然，艾草全身上下都是宝。通过精细化深加工，不断延伸产业链，我们现在可以保性萃取高精度的艾草精华素用于医药、服装和日化产品，还可以研发生产艾绒石墨烯用于建材、军工和高科技电磁产品。”马文晓说。
得益于良好的治疗保健效果和旺盛的市场需求，从20世纪90年代起，南阳开始探索艾制品规模化生产，逐步形成艾草种植、产品加工、研发设计、仓储物流、内销外贸的产业链。据统计，南阳全市艾草产业年产值130亿元，产品市场份额占全国70%以上。作为艾草生物群落的中心，南阳迄今已开发出艾草品系六七十种。2021年，南阳艾草产业协会申报的南阳艾获批国家地理标志证明商标。
在绿莹艾草公司专利技术和艾产品博物馆，除了满墙的专利技术证书和新型发明证书，一个个鸡蛋形状的玻璃瓶盛装的黑褐色细沙颗粒引起了半月谈记者的注意。马文晓介绍，这些瓶子里展示的是公司用多膜植取常温结晶技术，提取出的艾草纯阳精华，以及研发的艾绒纳米纤维素，可广泛应用于艾草功能食品、保健品、美妆和防护品等。
陪伴中国人走过千年风雨，艾草并没有像其他中药材一样被束之高阁，而是展现出强大的活力和适应性。
在绿莹艾草航天诱变繁育基地，南阳艾草产业协会会长马文晓（左）向半月谈记者介绍经航天诱变后南阳艾草优势品种的试种情况 邓伽/摄
打破“中药无用”的迷思
近年来，我国中药质量呈现逐年提升态势，但与群众期望仍有一定差距，市场鱼龙混杂、造假掺假事件时有发生，使得中药药效频遭质疑。
在网络舆论场中，谈论起中药，经常会引发舆论热议。一些盲目支持者宣称没有中药治不了的病，而反对者则认为中药理论是伪科学，能够治病纯属瞎猫碰上死耗子。无论是对中药过度神话抑或是全面否定，都无助于大众对中药形成客观理性的认知。
现实中，人们对中药产生顾虑和质疑的焦点集中在药效上。多种因素叠加导致中药药效下降已是不争的事实。“由于自然环境的变迁，种植水土、环境、方式等方面的变化，中药的药效已与古代不能相提并论。然而，造假掺假、以次充好等人为因素是当前影响中药药效的更重要原因。”马文晓说。
长期研究中药材质量的上海市第七批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叶愈青教授曾总结了国内名贵中药材造假的3种主要手段：易容术、增肥术、傍名牌。中药材品种繁多，普通消费者根本无法区别。比如，除了广为诟病的硫磺熏蒸中药材进行“美容”，还有用普通人参加胶水拼接而成的“野生参”，浸水后能搓出一团泥巴的“冬虫夏草”，腹腔中灌入了石灰粉的“海马”。一些名贵中药材价格动辄上千元，造假的利润相当惊人。
尽管如此，也绝不能因市场造假掺假而对整个中药材行业进行污名化。必须看到，中医药学是中国古代科学的瑰宝，也是打开中华文明的钥匙。在新冠疫情期间，中医药在科学预防、避免患者转重症等方面均发挥了巨大效用，有效控制了疫情蔓延。
南阳医圣祠 邓伽/摄
守正创新，走好中医药现代化之路
走出“中药无用”的迷思，再现中药昔日荣光，重在加大打击中药材造假掺假、以次充好的力度，注重制度和标准建设，促进中药产业高质量发展。
南阳艾草产业在发展壮大取得一系列成果的同时，一些影响其实现进一步高质量发展的梗阻亟待破解。南阳市中医药发展局党组成员、副局长崔松涛坦言，南阳艾草产业受制于科研人才短缺，科研创新能力不足。在他看来，目前，国内市场上艾草产品比较多，但是高技术、高附加值产品较少，艾草精油提炼等高精尖产业占比较小。
崔松涛还认为，南阳艾草产业集约化程度较低，该市艾草种植、加工企业和服务机构近2000家，但家庭式小作坊较多，规模较小，缺少集团化连锁化发展的企业进行产业整合。
针对此，马文晓建议，要从小散弱的同质化发展升级为规模化、标准化、科技化发展，未来应大力扶植有竞争力的龙头企业，设立科研基金、发展基金、兼并基金等，推动南阳艾品牌优势资源整合，实现科技引领、创新驱动发展。他认为：“艾草的现代化，必须在坚持守正的基础上再去创新。底线是不能掺假制假，混淆群众认知，影响艾草疗效。”
2016年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医药法》提出，国家建立道地中药材评价体系，支持道地中药材品种选育，扶持道地中药材生产基地建设，加强道地中药材生产基地生态环境保护，鼓励采取地理标志产品保护等措施保护道地中药材。
从流通环节看，亟待建立起一套溯源体系。目前，一些地方已经进行了有益探索。广东省探索中药全产业链监管，推进全产业链数字化建设。四川省开始利用物联网和电子标签技术，建立中药质量追踪体系。
南阳市正在对中药材从种子到药房、医院全流程进行监控。南阳市中医药发展局局长崔书克表示，南阳全流程追溯体系现在已经纳入了60个中药材品种，计划扩展至100种道地中药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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